农民工律师周立太将大幅减少代理农民工维权案

如今,周立太身居重庆的律师事务所,身后是堆得满满的各种卷宗。 南都记者 刘伟 摄

  带着上万份卷宗,周立太关闭律师事务所,“败走”深圳。

  过去16年里,周立太以替农民工打官司闻名,素有“农民工律师”之称。自1996年开创中国第一例工伤双赔至今,共代理农民工维权案1.2万余件,工伤赔偿、追讨工资、加班费及社保的刑行诉讼,涉及范围林林总总。

  周立太自言,太多的不如意和无奈,让他心灰意冷,“今后将大幅度减少代理深圳农民工维权案”。谈及日后,他准备在重庆建一个“周立太农民工维权档案馆”,成立一个研究院,研究十多年来中国农民工进城务工维权问题,研究进城农民工法制问题,研究各省农民工维权分布、年龄层等系列问题,“尽量不代理具体案件”。

  “符号式”人物

  周立太走得匆忙,除了深圳当地司法局,无人知道这一消息。

  这正如1996年5月1日,他初次来到深圳一样。此后,他的命运便与农民工交织在一起,“他们让我出了名,可是,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清,理还乱”。

  上世纪90年代的深圳,加工业方兴未艾,农民工云集,也衍生大量维权纠纷,但农民工官司极少。“不是农民工无官司可打,而是深圳的律师极少介入农民工案件”,周立太总结道,“代理周期长,差旅费高,代理费用低,农民工根本负担不起”。

  第一起案件,是受万州开县徐克钊的委托,代理其儿子儿媳交通事故损害赔偿案件,半年后获赔33万元,创造了中国第一例的工伤双赔。

  该案的成功,令周立太在农民工群体中小有名气。

  紧接着,他又代理了四川资中县人彭刚中工伤赔偿案。此案的成功之处,在于为一只断臂维权,从最初只有3.31万元的赔偿,提升到了17.8万元。

  此后,周立太名声大振,代理业务也一发不可收。从徐克钊委托案开始,16年间,他代理农民工维权案共1.2万余件,一时名利双收。

  彭刚中案的代理案,因工伤赔偿案获得了假肢更换费的先例,改变了过去深圳此类赔偿的计发基数;代理王琼等7人诉深圳龙岗社保局工伤赔偿系列案件,开农民工告官之先河。

  而接受吴雪等56名女工诉深圳宝洋产业制品厂非法搜身案,并最终每人获赔4000元,更是引发了外企在中国为何不遵守中国法律的大讨论……

  深圳本地媒体曾有一篇关于周立太的评论文章,标题是《留住周立太》,而社会学者也开始关注研究“周立太现象”。这时的周立太,可谓名声远播,他的演讲从清华大学直到哈佛大学……

  通过帮助农民工维权,周立太已经成为“符号式”人物。

  “周立太式”维权

  在四川资中县人彭刚中工伤赔偿案中,为了拿下这个官司,周立太在深圳租下一个8平方米的铁皮房,与彭刚中租住一起。

  按照双方协议,若赔偿费用超出3.31万元,超出的部分将二八分成,其中二成是周立太的代理费,但当彭刚中拿到17.8万元的赔偿后,就再也没有露面。临走时,将本该给法院的2000元执行费也一起拿走了。

  他在用法律保护农民工合法权益时,自己却陷入了农民工失信的困局。从他代理的第二起维权案件开始,周立太始终处于争议之中。

  “更多的时候,我是先帮农民工打赢官司拿到赔偿款,而后,再跟农民工打官司,拿本该是我的代理费”。周立太称,拖欠律师费的诉讼中,仅有3例追讨成功,均是先冻结了对方的资产或银行账号,再诉讼拿钱。

  2004年3月,周立太以农民工刘朝正拒不支付律师费而提起诉讼,引发全国诚信大讨论,2006年,国家公务员考试冲刺题以本案为素材出题;次年8月,周立太再发博文公开谴责不给律师费的农民工,怒骂“不守规则”的农民工。

  “我不是活雷锋,帮人打官司,就得收费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”周立太说,时至今日,农民工们仍欠着他500多万代理费没有支付。

  记者采访时,他仍在追讨一笔8万元的借款。

  武隆县廖某的儿子因故意伤害罪,一审被判处死刑,二审经调解,对方要求10万元赔偿,身为二审辩护律师的周立太瞧着廖某家境困难,担保从重庆律协借来8万元,才由死刑改判为死缓,换回了廖某儿子的一条性命,说好这笔钱在一个月内归还的,可一个月后,廖某没了踪迹,手机也不通了。

  但周立太也承认,正是对于农民工维权的最早介入,才成就了他的今天。周立太生于重庆开县五通乡一农民家庭,仅读过小学二年级,1980-1983年期间曾在湖南省安乡县的一个砖瓦厂打工,打工期间自学法律,1986年取得律师资格。

  通过代理农民工维权案件,2001年6月,周立太成立重庆周立太律师事务所;2005年9月,成立重庆周立太(深圳)律师事务所;2007年9月,成立重庆周立太(万州)律师事务所。

  如今,周立太成为重庆立太律师事务所主任,中华全国律协行政法专业委员会专业委员,致公党党员。

  维权官司难胜诉

  据统计,截至2010年,中国农民工的数量已经达到2 .42亿,这一庞大群体的生存状态也早已为社会关注。但就生存状况而言,却与十几二十几年前相差无几。

  “蚂蚁斗大象,这就是农民工维权的现状,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。不少农民工选择了忍气吞声。”周立太说。

  从律师的角度阐释这种境况,就是“胜诉率越来越低了,2008年前后比较,之前的胜诉率可以达到90%,之后连50%也难保证。”

  周立太提供了一个案例,有卷宗可查。

  2007年,因没有签订用工合同、缴纳社保、发放加班费等,周立太曾帮40多名农民工诉某厂,仲裁予以支持。这家厂不服,起诉至平湖法庭,败诉;后又起诉至深圳中院,依然败诉,每人赔偿3万-5万元不等。

  不曾想,2009年3月,周立太又接到100多名农民工也要起诉这家厂,诉讼内容与2007年如出一辙,同样的被告、同类型的官司、同样的法院和法官,可是全部败诉,最后经过深圳中院的庭外调解,厂家给工人们补偿了一些钱才算了事。

  “这说明,经过2008年的经济危机后,珠三角大量企业倒闭,有关部门认为补偿金赔偿过高,影响了当地企业发展和投资环境,不得不在某些方面倾向于企业。”周立太说。

  另一方面,作为弱势群体,农民工通过合法、正义的途径维护自身权益变得不再是最佳选择。他们不仅要考虑打一场官司所需要的费用,还有复杂的程序,以及所需的时间成本,更重要的是,他们拖不起一场未知胜负的官司。

  所以,“农民工另类维权”,开始让人眼花缭乱:爬塔吊、“活埋秀”;有制作“讨薪挂历”的,有送“不作为锦旗”的,有甘当“裸模”讨薪的,有假扮财神爷的……而最近在云南大理,一些农民工甚至让他们幼小的孩子帮助讨薪。

  “每年的正常运转费要几十万元,以前每年收入上百万元,还有所收入,可是现在每年的收入仅几十万元了。7年了,不仅没有赚钱,还搭进去100多万元。”周立太说,在深圳开办律师事务所的7年,还不如“打游击”挣钱来得快。

  据周立太介绍,代理一个农民工案件,平均收费2000元,一年如能代理800个案件,也就160万元的进项,缴纳10%的税后,每个案子先仲裁,再一审,后二审,光是复印费就要20多万元,这还不包括差旅费等。“细细想来,还不如一年办理两个经济类案件赚钱。”

  此外,周立太也多次受到当地司法部门“不待见”。早在2001年,深圳龙岗区司法局便向其出具“关于责令停止周立太从事律师业务的通知”。周立太说,这样的遭遇并非一次,“每次都是据理力争或行政诉讼,司法部门才不得不归还我的律师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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